神秘“曹园”

  主持人男:新闻纵横，问真相。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近年来，党中央国务院格外的重视生态文明建设，对生态环境保护作出了一系列决策部署。但是近日，央广新闻热线收到实名举报反映称，在森林资源丰富的黑龙江，有人在牡丹江市军马场的国有林里，毁林削山挖湖建私家庄园，却没有一点审批手续。

  主持人女:记者调查发现，在牡丹江市西北郊的森林深处，有一座取名曹园的私人建筑群，气势宏伟，规模惊人。对于曹园的违法占地，近十年间，牡丹江市国土部门曾经三次作出拆除并罚款的行政处罚，最终都形同虚设，沦为一纸空文。那么，国有林地上建起的曹园，为何10年都拆不掉呢？我们来听央广记者管昕的报道:

  军马场位于牡丹江市西北郊，林地所有权归属于央企中国农业发展集团牡丹江军马场有限公司。从市区出发进入军马场，驱车沿路而上，不足十分钟就能在路边看到一座仿古建筑曹园。实名举报人张先生说，曹园的建设是以大面积毁林为代价的。

  【出录音】他把林子都给毁了，把山挖的呀，树全部倒了。我们这块基本全部是人工林，最长有40年的。林业局年年来查，国土局也来查，都不了了之。【录音止】

  张先生称，他承包的林地紧邻曹园的地界，也曾和曹园的主人交好，因此对曹园建设的前前后后比较熟悉。他表示，曹园的建设开始于2005年。

  【出录音】他的建筑，他伐林，我都亲眼目睹。基本上年年陆续在建陆续在伐，自己用了一小部分，都卖了。刚开始他是以修围墙的名义，先把围墙圈起来伐木。再一个，里面修了路，号称修了几十公里的路，修路伐林。【录音止】

  曹园是哪个富豪的家？牡丹江市的网友多在网上如此发问。在网上搜索关键词曹园，大多是外界对这座建筑群的背景议论纷纷。网友对坊间曹园的奢华充满好奇，而附近居民也很少有人进入其中。

  村民二:曹园不对外开放，个人家的。你要有钱，这山买了想干啥干啥。人家买了，就都圈起来了。

  实名举报人张先生称，曹园里建有亭台楼阁，甚至有多栋别墅，主要接待高级宾客。3月16日，记者在现场看到，曹园朱红色的大门紧闭，没有一点对外迎客的迹象，但气势宏伟的城楼雕梁画栋，如同古建城门。正中间的鎏金牌匾题有曹园二字，周边两米多高的围墙和一米多高的电线绵延数公里，以防外人入内。记者站在围墙上看到，里面确有成群的仿古建筑。

  在曹园北侧的一条小道上，记者碰到一对在附近做工的父子。老爷子赵爱国（化名）20岁闯关东来到牡丹江，已在这里生活了60年。他和记者说，在牡丹江的森林深处，能建曹园这样规模的私人庄园，一般人干不成。

  【出录音】把树全砍了盖房子。这里面他设的有跑马场，狩猎场，什么都有，高尔夫球场，也是以后设想要搞的。那得多大地方！【录音止】

  赵爱国和记者说，曹园陆续建设了十年，包括人工湖在内，曹园内砍树盖房子所占面积，大约是圈占总面积的三分之一。看到大面积林木被私砍滥伐，附近居民只能看着心疼，却又无可奈何。

  赵爱国:那不都是找收拾吗？没病找病！谁敢反映啊？你想想普通老百姓伐棵树，都要经过批。【录音止】

  赵爱国:挺长的一个枪！真是奇怪，这个社会他敢打猎，这个山上野鸡野猪不少。

  中国之声记者在现场看到，曹园北侧的一座小山被挖空，半座山体在外面，山上留下的树木和其他林子比起来，显得有些枯黄。这片区域紧邻曹园的跑马场，足有半个足球场那么大。赵爱国说，曹园的主人就是在这里取土，运到在曹园里修坝，围起了一座人工湖。

  【出录音】这得要多少土，你想想。这里的几千棵树就没了！这个坑原来的树和森林都是一样的。【录制止】

  而让附近村民感到害怕的是，究竟给附近林场的地下水以及生态环境带来了多大破坏，谁也无法估量。

  【出录音】挖这么大个地方，你想筑那个湖得多大吧。他全部把水弄到那个湖里边了，有的树都了。关键这个湖真要是存水量大了，下雨塌了，下边倒霉不？【录音止】

  主持人男:曹园占地面积到底有多大，在林地上建这么多仿古建筑，要用来做什么？毁林的行为为何长期得不到有效及时地制止？来继续听记者的报道:

  工商登记显示，曹园的开发商为黑龙江曹园文化投资有限公司，法定代表人为曹波，企业成立于2006年6月。3月17日，记者致电该公司相关负责人苏林芳。对方表示，他人在外地，不便让记者进入曹园。并对记者表示，曹园本想搞旅游开发，省市发改委也曾立项，但因土地价格评估的问题，土地性质变更没有成功，也就没有后续的规划、建设等审批手续。

  【出录音】林地是军马场的林地，军马场归北京中农发集团管，（土地拍卖的）评估价格比我们牡丹江市高两倍多，所以始终没有评估下来。【录音止】

  尽管没有一点审批手续，但曹园还是建成了。不过，苏林芳称，实名举报人的举报不属实，因为林业部门曾批准曹园2.76公顷的林地砍伐面积，允许其在上面搞建设。

  【出录音】林业局批了2.76公顷，有几个小地方没有审批的，我们当时也罚款了。罚了多少钱我记不清了。【录音止】

  针对曹园曾想搞旅游开发的设想，牡丹江市文化旅游局相关负责人称，曹园压根不具备旅游开发的任何条件。

  【出录音】它不符合景区的相关条件，不合乎条件我们也没有给它（审批），后来他们就自己放弃了。可能这里面还涉及到旅游基础设施的投入可能资金上也有问题，他就没有再申报。【录音止】

  牡丹江市自然资源局相关负责这个的人说，国土部门曾对曹园的违法占地建设进行过3次行政处罚，虽然罚款交了，但违法建筑始终没拆除。

  【出录音】说白了，这个事下达了处罚决定书，不拆的话，我们的处罚就形同虚设，违法状态消除不了。大不了就罚款，不差钱的话，就交个罚款，实际上，我们的主罚是拆除。【录音止】

  相关行政处罚文书显示，牡丹江市国土资源局于2009年、2015年、2018年对曹园未经批准违法占地建设下达了行政处罚决定书，查处的违法占地面积分别是7000平米、5736平米、2367平米，按照每平米5元的标准做处罚，并责令其自行拆除。三次行政处罚下来，罚款共计7万5千多元。

  牡丹江市国土资源局曾就2018年的行政处罚，向牡丹江市爱民区法院申请强制执行，但法院根据法律规定作出行政裁定称，申请执行人无正当理由逾期向本院提出申请，本院不予受理。

  行政处罚并未制止曹园的违法占地，反而让违法建设变本加厉。眼下曹园违法占地面积究竟有多大，牡丹江市国土部门自己也不知道。而对曹园毁林、违法占地的行为，牡丹江市森林公安局局长杨旭辉称，森林公安2018年10月之前对此毫不知情。

  【出录音】国家林业局通过卫片判图，发现这一个地区有林地变更的情况，我们依照国家林业局下达的卫片进行现地核实。这一个地区属于中农发集团军马场的范围，它是个央企，林地所有权是中农发集团，林业部门平时不来管理，由军马场的林场来管理。【录音止】

  而对于森林公安方面的说法，中农发军马场方面并不认同。相关负责人称， 毁林的监管责任在地方政府。

  【出录音】我们虽然是央企，但是林业都是地方属地化管理。我们没执法权，也没有审批权，监管的责任我们肯定有，但也不是森林公安都不知情。【录音止】

  杨旭辉称，曹园确有部分毁林的情况。初步查实，曹园建设和水面占地19公顷左右，远超省林业厅批复的2.76公顷建设面积。2018年11月15日，牡丹江市森林公安局对曹园涉嫌非法占用农用地进行立案，目前仍在刑事侦查阶段。

  主持人男:牡丹江市委宣传部给中国之声的文字回应称，牡丹江市委市政府对此事格外的重视，多次召开专题会议进行研究，要求各有关部门盯紧盯牢、紧抓不放。目前，公安机关已经对此立案，正在进一步调查核实中，待调查清楚后，将妥善处理，绝不姑息，给老百姓一个满意的交待。

  主持人女:数百亩的国有林地遭毁，违法占地建设持续长达十多年的时间。有关部门为何都没有及时有效地发现并有效制止？中国之声将持续关注。

  主持人男:新闻纵横，问进展。3月19日，中国之声报道了牡丹江森林深处惊现违建:毁林百亩削山挖湖建私人庄园一事，引发社会广泛关注。黑龙江省委省政府格外的重视，严肃对待。省委书记张庆伟、省长王文涛立即召开专题工作会议，部署调查工作。张庆伟批示要求省委省政府成立督查组，推动牡丹江市开展调查。责令牡丹江市成立调查组，迅速查明事实真相，认定违反法律法规事实，严肃处理相关责任人，并及时向社会公布调查的最终结果和处理意见。目前，国家相关部委已会同黑龙江省有关部门赶赴当地展开工作。根据当地党委政府的安排，（3月20日）今天中国之声记者将跟随相关调查组，一起进入曹园一探究竟。我们来听央广记者管昕的报道:

  曹园 所在的国有林区所有权归属于央企中国农业发展集团军马场有限责任公司。2018年11月15日，牡丹江市森林公安局以涉嫌非法占用农用地罪，对黑龙江曹园文化投资有限公司进行立案侦查。牡丹江市森林公安局局长杨旭辉称，在2018年10月国家林业局过问之前，森林公安对曹园擅自改变林地用途的行为毫不知情。

  【出录音】从那块路过过，但那地方是中农发集团军马场的事业区，主要由他们进行日常的经营管理，公安局只是有刑事案件了，或者违法毁林了，或者非法占地了，有报案的情况下，我们才会去。森林公安没有日常监管的责任，日常监管责任在军马场下边的一个林场。【录音止】

  去年11月立案至今，此案进展如何？针对外界对办案进展缓慢的质疑，杨旭辉局长回应称，国家林业局过问以后，他们及时立案调查，经过目侧，曹园方面改变林地用途的面积已达到刑事立案的标准。但办案过程中存在一些技术难题。

  【出录音】主要由于现在历史形成的比较久远，基本资料非常难查找，所以到今天也正在侦查，还没有具体的结论。现在整个曹园的里头，它分一块建设，还分一块有个水面，它分两块，总共加一起，经过我们测量，一共是19公顷左右，这里头一些水面历史还有一些形成的，后期还有形成的，所以说我们得进一步地用卫片一步步的判读，每个地域怎么回事，实际上很复杂的事，还要专业技术人员，我们现在已经聘请了第三方鉴定机构介入，开始做调查和鉴别。【录音止】

  杨旭辉局长还表示，曹园的问题涉及多个具体的行为人，证据的收集，以及嫌疑犯的确定都有难度。

  【出录音】这些法律关系非常地复杂，我们只有经过鉴定报告出来之后，再根据查找这些证人收集证据，确定谁是具体责任人，谁承担法人责任，这是一个非常细致的一个过程。所以说现在具体说这个事落实到谁的头上，得最后靠证据说话。【录音止】

  对于森林公安的说法，曹园所在林区的权属单位军马场并不认同。3月19日上午，相关负责人对记者表示，军马场方面曾多次向林业等有关部门反映曹园违法毁林的情况，但因没有审批权和执法权，对曹园违法建设无可奈何。相关文件显示，军马场2018年8月就向森林公安正式发函报案，此前口头也多次和曹园方面和森林公安交涉此事。

  【出录音】我们有充分的材料证明。我们场出的文是2018年8月份，然后正式移交给森林公安部门。9月4日的时候，就正式接的案子。【录音止】

  军马场向记者提供的承包合同文件显示，2005年、2006年，军马场分2次跟曹园方面签订《有林地承包经营管护合同》，共计3千多亩。合同中明确，承包方必须确保林地所有权及用途不改变，确保森林蓄积和质量不降低。军马场有关人员称，曹园的围墙实际圈占面积约2400多亩。

  【出录音】签完合同之后，他们就是说投资成立了这么一个叫超越森林公园，这是在2006年，然后他们就是说利用这两块地，要搞一个项目叫做保护和观赏项目，他们给林业局报的材料里边写的是野生动物驯养和繁殖。【录音止】

  记者调查发现，曹园方面曾以森林综合保护项目及观赏建设项目为名，2006年取得过黑龙江省林业厅使用林地的行政许可，批复的项目用地面积为2.7667公顷。文件中要求，需要采伐林木的，需依法办理林木采伐许可手续。牡丹江市林业局当年的上报意见称，项目切实可行，不能对周边生态环境能够造成危害，用于森林综合保护及观赏项目建设。而在真实的操作中，森林保护项目变成了私人庄园，批复的2.76公顷演变成了19公顷的违法占地面积。

  主持人男:3月13日，国家林业和草原局公布消息称，将在全国范围内首次开展森林草原联合执法专项行动，代号为绿卫2019。专项行动将持续8个月时间，严厉打击2013年以来非法开垦林地草原、非法滥砍盗伐林木等违法破坏森林草原资源行为。特别是对违法占用林地草原建别墅、高尔夫球场等严重破坏森林草原资源的违背法律规定的行为，予以坚决打击。

  主持人女:严厉打击的专项行动背景下，违法占地建设十年的曹园，能否得到依法处置？有关事情进展，中国之声将继续关注。

  主持人男:新闻纵横，追焦点。近日，中国之声独家报道了黑龙江省牡丹江市曹园违建事件，引发舆论持续关注。黑龙江省委省政府对此事高度关注，专项调查组26日发布的消息称，涉事企业存在违法采伐、违法占地、违法建设等行为，责令其自行拆除违建。

  主持人女:记者调查发现，曹园方面在2005年、2006年分两次和原中牧集团牡丹江军马场签订《有林地承包经营管护合同》，承包林地3千多亩。军马场的多位干部反映称，曹园当年承包的有林地价格过低，一亩有林地一年只要3块钱。承包价格是怎么样确定的？曹园被官方认定大面积毁林后，军马场是否会收回林地？我们来听央广记者管昕的报道。为保护隐私，我们对当事人的声音作了处理。

  曹园事件经中国之声曝光后，记者陆续接到林地所有单位--原中牧集团牡丹江军马场多位退休干部职员的反映。2005年、2006年军马场与曹园方面签订的《有林地承包经营管护合同》，承包价格明显低于正常价格，他们都以为，这样的价格相当于贱卖，造成了国有资产流失。军马场退休领导干部郭靖华（化名）说:

  【出录音】当时他又没有经过评估，又没有经过职工代表大会同意，就暗箱操作就把这事办了。办的过程中，在牡丹江军马场引起一片哗然。【录制止】

  承包经营合同分两次签署，合计总面积3325亩。第一份《有林地承包经营管护合同》签订于2005年11月，合同明确，承包经营管护区域涉及两块地，共计2050亩。合同约定，承包经营管护期限是70年，承包费每亩为210元，共计43.05万元，2006年6月30日前一次性付清。除此之外，每亩地每年交1元管理费，每年2050元，一年一交，70年的管理费共14.35万元。

  第二份合同签订于2006年5月，1275亩有林地，70年，每亩210元，承包费用共计26万7750元，管理费仍是每亩地每年1块钱，一年一交。也就是说，不算管理费，3325亩国有林地，曹某一共花69万8250元承包了70年，每亩地每年的承包价格是3块钱。郭靖华说:

  【出录音】他（曹某）租的这70年，特别地便宜。210元一亩地，租70年，一年才合3块钱。那是有林地，树都碗口那么大了，树径都达到20多公分。怎么能租3块钱呢？3块钱一把筷子都买不下来！【录音止】

  郭靖华说，他曾是军马场的领导班子成员之一，他还向记者出示了多份同时期军马场与他人签署的承包协议。一份承包协议显示，一块无林地承包30年，承包费每年每亩30元，是曹园承包价格的10倍。

  【出录音】牡丹江军马场还租了一种无林荒地，是在曹园之前，就已经运作了。无林荒地就是荒山租给社会人员，每一年给军马场一亩地20元到50元不等，根据离公路的远近。租最少的无林荒地也一年20元，和有林地3元一年一比，价格差别太大。【录音止】

  另外几名军马场的职工说，两份协议签署时，既未经过评估，又未通过职工代表大会表决，在程序上不合法。事发后，军马场补开了职工代表大会。军马场的干部张京亮（化名）说:

  【出录音】那片林子是军马场最好的林地，我们经营了40多年，几乎是两三代人都在建设的林地。我们算了，70年，1棵树才3分钱，他还有采伐权，军马场职工辛苦经营40年的林子都给他个人了。这不是国有资产无偿流失了吗？【录音止】

  此外，军马场部分职工还反映，曹园在没取得林权证和土地证的情况下，便大兴土木，毁林建园。记者发现，在签署的承包协议上，军马场和曹园方面明确约定要确保林地所有权及用途不得改变，确保森林蓄积和质量不降低，职工们多次反映均无结果。

  而曹园承包经营管护的这3千多亩林地，先是说发展林下经济，而后又向林业部门申请改变林地用途，用于森林综合保护及观赏项目建设。不成想，却建成了存在大面积违建的曹园。 军马场退休干部郭靖华说:

  军马场和曹园方面签订的《有林地承包经营管护合同》中明确了承包经营管护原则。其中提到，承包方要坚持森林资源永续利用的原则，坚持以林业法律、法规为准则的原则；确保林地所有权及用途不得改变；确保森林蓄积和质量不降低，确保经营区域内有林地面积和森林蓄积双增长，确保分户经营管理不影响国家林业的长期发展规划。

  根据官方认定，曹园的建设显然违反了合同约定。违约的曹园，承包林地的合同是否会被解除？每亩林地每年三块钱的承包价格又是怎么样确定的？记者昨天（3月27日）多次联系中农发集团牡丹江军马场，没获得回应。

  主持人男:根据黑龙江方面的通报，已初步认定有关部门和中农发集团牡丹江军马场部分工作人员涉嫌失职失察，建议依法依规严肃追责。黑龙江省委省政府督查组表示要严肃督查，不论涉及哪个层级、不论涉及什么人，都要一查到底、严肃问责，并要求汲取教训、举一反三，杜绝此类事件再次发生。曹园到底是一个什么项目？曹园主人要不要承担刑事责任？相信答案很快就会水落石出。